陈星采本以为洪天阙会勃然大怒,却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要你愿意当洪家之主,并且纳赵家公子为夫,一切条件都可以谈。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陈星采的眸子格外清亮。她收起玩笑的神色,冷声道:没兴趣,洪家家主还是让你那个手下败将来当吧。她转身时发带轻扬,我还是更喜欢当我爹的女儿。
洪天阙眼中骤然闪过危险的光芒:你口口声声说那个野爹,就不怕我真派人灭了他?
陈星采猛地转身,像看傻子一样瞪大眼睛:???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灭了我爹爹?
看来你还不知道洪家意味着什么。洪天阙负手而立,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不过既然回来了,我给你三日考虑。他拍了拍手,你要见的人,会让你见到。
一位身着绛色宫装的嬷嬷从侧门走出,恭敬行礼:参见大小姐。
陈星采轻哼一声,又恢复了那副骄纵模样:好吧,那我就多住三天。她故意提高声调,记得给我安排个大房间,我从小可是奢侈惯了的。
洪天阙冷笑不语。他早已派人查过,那个所谓的养父不过是个隐居山谷的散修,连个正经门派都没有。
待陈星采跟着嬷嬷离开,洪昂正要跟上,却被洪天阙叫住。兄弟二人错身时,洪天阙低声道:你须知生在洪家,万事当以家族为重。
洪昂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话音未落,人已大步追了出去。
……
陈星采确实被安排进了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
金丝楠木的雕花床榻,鲛绡织就的纱帐,案几上摆着价值连城的灵玉茶具,就连地上铺的都是千年雪狐的皮毛。她视线扫过这些华贵的陈设,却连片刻都没有停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我能去看看他吗?
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当然可以。洪昂站在门口,目光柔和,不过,今天舟车劳顿,你就先好好休息吧。他顿了顿,又道,明天,我会亲自带你去的。
陈星采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
而另一边,洪龙象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破碎声。
桌椅、瓷器、屏风……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得粉碎。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房门被推开,洪天阙缓步走了进来。
洪龙象猛地抬头,怒道:老东西,你来干什么?
洪天阙神色淡漠,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淡淡道:我来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是个废物。
是啊,我就是废物!洪龙象冷笑,你们不是已经准备好放弃我了吗?就像当年放弃她一样?
洪天阙摇头:那是老祖的决定。他顿了顿,忽然问道,不过,你知道为什么赢不了她吗?
洪龙象一怔:为什么?
因为你体内的至尊血,始终不能完全炼化。洪天阙目光深沉,我看她的心并不在洪家,所以这次,或许是老祖错了也说不一定。
洪龙象双眼血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会证明给老祖看的。
洪天阙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后,洪龙象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执念。
……
翌日清晨,洪昂如约而至。
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陈星采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跟上。两人穿过重重院落,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地下入口。
阴暗潮湿的石阶蜿蜒向下,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霉味。墙壁上的火把摇曳着微弱的光,照出斑驳的青苔和渗水的痕迹。越往下走,寒意越重,仿佛连呼吸都凝成了白雾。
地牢深处,铁栅栏锈迹斑斑,锁链拖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角落里,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窜过,消失在阴影里。
陈星采的脚步忽然停住,声音有些发紧:她……住在这里?
洪昂沉默片刻,低声道:当年你……失踪后,她就彻底疯了。
陈星采的表情依旧平淡,只是指尖微微蜷缩:她不是一直就疯疯癫癫的吗?
洪昂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那不一样……他侧身让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尽头处,一扇厚重的铁门半开着。
陈星采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
昏暗的牢房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凌乱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听到动静,那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破旧的布偶,嘴里喃喃自语:婵儿乖……娘在这儿……婵儿不怕……
陈星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认出来了——那是她的母亲。
那个曾经风华绝代、骄傲恣意的女人,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一个破布偶,一遍遍重复着十六年前的哄孩子的话。
洪昂低声道:她……只记得这些了。
陈星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如今疯癫至此。
地牢里,只剩下女人轻柔的哼唱声,和锁链轻微的碰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