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山脚下。
挖掘机轰隆隆开动，用挖斗把移动板房慢慢的往下推。
博海建材的装卸工麻利地将车上的护栏卸到空地上，抓紧天黑前的最后一点时间。
陆小川等人站在旁边的空地上，和挖机老板、打井队的头头敲定最后的细节。
一辆三轮摩托车突突冒着黑烟，在他们身边停下。
徐国强望着眼前繁忙热闹的场景，黑红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支书，您怎么来了？”
陆小川停下话头，笑着和对方打招呼。
“咱们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来看看吗？”
徐国强下车，点上一根烟。
“小川，你这是要开工了？”
“昂，麻烦老支书明天您通知一下，让大家明天来干活吧。”
“护栏要下桩子，明天我让蒋工带人先划出线来，定好位置。咱们的人就把护栏先一字排开，等水泥和沙子来了，先把桩基弄好。”
陆小川看到对方露出疑惑的神色，喊了一声，把蒋超叫过来。
“这是我从城里请的工程师，蒋超。”
“这是我们村的徐支书，村里的大事小情，他全都说了算。”
蒋超已经稍微习惯了被这样称呼，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徐支书你好。”
“你好，蒋工。”
徐国强原本想着，这点小活儿，他帮着操下心，也就干完了。
没想到陆小川专程从城里请了个人。
虽然有点失落，不过钱是人家出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小川，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和我说，能解决的，我一定给你解决了。”
徐国强认真地说。
“还真有点小困难。”
陆小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指了指身边的蒋超，“我左思右想，咱们村也没有往外租房子的。不过村委会的空房子好像挺多的，蒋工家里离得比较远，能不能腾出一间来，让他先住着？”
“房租我来付，多少钱您说个数。”
徐国强忙道：“要什么钱啊，我今天就给你收拾出来。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住个人怎么啦。”
陆小川笑着说：“那就谢谢您了，正好村委会的院子还方便停车。要不是您仗义援手，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徐国强摆摆手，“还有什么困难？”
“困难……暂时没啥。”
“对了，老支书。”
陆小川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您让我问的扶贫政策那事……”
“咋样？”
徐国强立即激动起来。
“付行长给回话了，他毕竟不是管这方面的。”
“哦……”
徐国强还以为事情没办成，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吧，他女儿的高中老师的爱人，就是江陵市里专门负责扶贫工作的。”
“过两天我跟着一起去拜访下，说不定咱们能跟着沾点光。”
陆小川胸有成竹地笑道。
“你这臭小子，说话大喘气，逗我呢？”
徐国强吹胡子瞪眼，不过脸上的喜色已经尽显无疑。
“老支书，我这不是想跟你说，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嘛。”
陆小川嘿嘿笑着。
“行，我心里有数了。”
“成不成的，徐家村都得记你一功。”
“小川，我这就回去收拾村委会的屋子，晚上你和蒋工一起来我家里吃饭。”
徐国强心情振奋，眉开眼笑的坐上三轮摩托。
“不麻烦您了，我又不会喝酒，再说这一摊事情呢。”
陆小川挥挥手，送别了对方。
机械轰鸣声中，他再次投入忙碌中。
——
翌日清晨。
陆小川早早从家里出来。
昨晚上一直忙到九点多，事情还没处理完。
今天早上六点钟就起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别人有钱了，咋就过得那么逍遥呢？”
“我这一天天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
洗漱完后，他情不自禁地念叨。
“该！”
“你就折腾吧，手里那点钱折腾完了，我看你往后怎么办！”
徐翠云做好了饭从厨房里出来，听到儿子的牢骚，火上浇油般斥道。
“妈……”
“有你这样的吗？我干点事业，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让你们老两口颐养天年？”
陆小川将毛巾挂回架子上，不悦地说。
“我和你爸不缺你那点钱。”
“小川，你要是真有心，多往上水村跑跑，早点把冬儿娶回来，赶紧生个大胖小子。”
“我跟你爸啊，往后就专门给你带孩子。”
“你说好不好？”
徐翠云似乎是想到了含饴弄孙的美好场景，喜上眉梢。
“再说吧，忙着呢。”
陆小川心里有鬼，怎么敢答应。
徐翠云顿时拉下了脸。
“小川，你是不是脑子又不好使了？”
“什么是正事，娶媳妇儿才是正事！”
“你……”
她话还没说完，陆小川就一直摆手，匆忙出了家门。
“唉，这小畜生。”
徐翠云生气地骂道。
“行啦，男子汉大丈夫，事业为重。”
“小川先立下一份家业，见了老丈人丈母娘也好有话说不是？”
“要不然人家问起来，总不能说是无业游民吧？”
陆安国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
“冬儿妈又不是不知道咱家什么情况，人家不挑这个。”
徐翠云急切地说。
陆安国知道老婆的心思，只能无奈地发笑。
“你还笑？”
“当爹的一点都不知道替儿子操心，等他以后打光棍，有你愁眉苦脸的时候。”
徐翠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这儿子呀，别的我都担心，就是娶媳妇儿，还真不用我操心。”
“他集中了咱俩所有的优点，医术上的天分像我，眉眼又像你。”
“小川要是娶不上媳妇儿，那天底下得有多少人打光棍啊？”
陆安国笑呵呵地说。
“别臭美了，过来吃饭。”
徐翠云被他拐弯抹角地夸了一句，心情好了不少，招招手说道。
——
玉峰山。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相比于往日的安静，今天的玉峰山格外热闹。
二黑被栓在堆成山的护栏旁，不断发出低沉的吠叫。
大头自认为威严受到了挑衅，一唱一和般，在半山腰上与之你来我往，吵个不停。
“各位叔伯大爷，今天咱们就算正式开工了。”
陆小川面带笑容，和徐国强、蒋超并排站在一起。
对面，八个徐家村的青壮男丁聚成一堆，心思复杂地听着他训话。
“都好好干，听到了没有？”
“小川正在跑扶贫政策的事，这两天就快有结果了。”
“要是让我知道有谁偷奸耍滑，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让他占了这个便宜。”
“大家伙心里都有点数。”
“听到了没有？”
徐国强高声喝道。
“听到了。”
“知道了。”
“老支书，你放心吧。”
陆小川是村里的小辈。
而他们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七八岁了。
本来在对方手底下干活，心里就有点不自在。
被徐国强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子。
“都大点声。”
徐国强严肃地板着脸。
“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
众人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道。
“蒋工，你来说两句？”
徐国强给蒋超打了个眼色。
“不用了，我嘴笨，不会说话。”
蒋超委婉地拒绝。
徐国强默默点头，然后回过头去：“这是小川从城里请来的能人，蒋超。人家是工程师，以后他让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要不然扣了钱，可别叫屈，也别来找我，找我也没用。”
来干活的汉子们脸色复杂。
原本以为给陆小川干活，随便糊弄下，钱跟白捡的一样。
反正老陆家不缺钱，谁挣不是挣？
没想到陆小川早有防备，专门找了个监工！
人家跟他们不认不识的，这日子能好过了？
唉……
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干活吧。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熄了耍小聪明的心思。
“大家伙好好干，我订了一副排骨，两个肘子。”
“今天中午让丹丹妈把饭送过来，肉管够！”
陆小川把目光瞥向一旁神情畏缩的妇人。
“哎。”
张凤芸神情紧张地说：“我给大家伙把排骨和肘子炖得烂乎点，手艺不好，你们多担待。”
“有啥手艺好不好的，是肉就行。”
“多放点葱姜，料酒多洒点。”
“煮点米饭啊，炖肉的汤最下饭了。”
“丹丹妈，你咋成咱们的火头军了？”
“小川真没亏待你们家，是老支书给安排的吧？”
村里早就传开了，老支书把傻丹打发给陆小川。
说是帮着干活，实际上就是白领一份工资。
没想到这还不算，连张凤芸也跟着沾了光。
这娘俩干啥啥不行，现在两人加起来，一个月起码得赚个三千块吧？
嘿，没想到真让他们家给翻身了。
张凤芸面对众人的调侃，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张婶，回去做饭吧。”
陆小川温和地说。
昨晚上他才想起这回事。
光是村里招的工人就八个，加上挖机师傅、蒋超，这就十个人了。
那会儿说好要管饭的，差点给忘了。
徐翠云的身体一直说不上太好，陆小川也不舍得让母亲如此辛劳。
思来想去，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办法。
徐家村日子过得最苦的，徐丹丹家里绝对算得上一号。
既然如此，何不好事做到底呢？
反正一帮糙汉子吃饭，又不要求做出什么花俏来，量大管饱就行。
“诶，我这就回去。”
“小……老板，多谢你啦。”
张凤芸目光中透着感激。
一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做梦她都没想到，自己能挣到这么多钱。
“张婶……”
陆小川笑着埋怨道：“您跟着添什么乱啊，小时候我还去你们家菜园子里偷西红柿呢，您发现了没打我没骂我，还多摘了几个让我拿着。”
“叫‘小川’什么老板，小老板的，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拿架子呢，多不好！”
张凤芸心头轻松了不少，“诶，小川。我回去做饭啦。”
“你放心，排骨和肘子，一两都不带少的。”
“不信到时候煮熟了，你再称称。”
陆小川哭笑不得：“肉煮熟了就没有不掉秤的，您怎么让它不少啊？”
“放心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您早点回去忙活吧，路上小心点，山路不好走。”
张凤芸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告辞离去。
徐国强高呼一声：“还都愣着干什么，开工！”
玉峰山轰轰烈烈的改造工程，终于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