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杀阵,许青白回望来路时,已是横七竖八,一地伏尸。
刚才这些人借助那座周天八荒缚魔大阵,化身为魑魅魍魉,对许青白加以攻击,如今终得正法!
大殿之中,除了这几十具伏尸外,还剩下一小半人,这些人则是刚才选择袖手旁观或者犹豫不决暂时没有出手的人。
而如今,在见识过了许青白的神威后,他们自然更加没有了出手的理由!
大殿里,虽还有人头攒动,但无人敢言,无人敢拦!
许青白转头回来,收回目光,随后一摆青衫,向后殿而去。
……
牙门院前头办公的这一片衙署,也分为前后两重殿。
后殿原本是此地主事人处理公务的地方,因慕容彩凤不喜此地阴森的环境,更愿意呆在后院那座小楼里,以至于这些年来,这座后殿一直空着没用。
前段时间,慕容栩往牙门院里塞进来一名心腹,此人心狠手辣,加之手腕过人,来了以后,四处拉拢游说,终于不辱圣命,让慕容彩凤大权旁落。
这座一直空置的后殿,也顺理成章地被他收入囊中,占为己有。
这人姓韩,名百佛,原本是一位出家的僧人,据说佛法造诣还不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又还了俗!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韩百佛后来到大匈后,竟投身仕途,当上了大官。
进入朝廷后,韩百佛仍旧保留着每日吃斋念佛的习惯,甚至每次上朝时不穿朝服,赤脚光头,身披袈裟,俨然成了大匈朝堂上的一道奇特风景!
此人一向沉默少言,纵然因为自己不伦不类的打扮,在朝堂上屡屡被人拿来取笑,甚至有一次被人指着脑门上那九个戒疤大骂“秃驴”,他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不曾有一丝表情变化。
佛家的“嗔”戒,俨然被他恪守得极好!
导致一众同僚原本以为他人软可欺,正要变本加厉的时候,又突然发生了一件蹊跷事。
前阵子那个指着韩百佛大骂“秃驴”的人,竟然毫无征兆地疯了!
而且,这人在疯掉之前,就像是入了魔怔似的,亲手将自己的父母妻儿统统砍死,缺胳膊断腿,剁成了肉泥!
现场实在是过于惨不忍睹,据说当时让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刑部捕快们,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不将头晚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后背一阵冰凉。
此事韩百佛虽没有说是自己干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断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况且此事太过于诡异,一个寻常人,凡夫俗子之流,又哪会有这样的手段!
尤其是,这人疯掉之后,神智全无,嘴里却一直神神叨叨,逢人便念着四个字:“阿弥陀佛…”
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欺他韩百佛,“笑面佛”的名头不胫而走。
所以说,有时候,能让别人对你另眼相看、以礼相待的,不仅仅有尊敬,也可能是害怕!
世人害怕你欺他,害怕你负他,害怕你骗他,害怕你害他…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也!
……
许青白来到后殿,赫然发现,此地竟已被改造成了一座佛堂。
此时,殿门大开,一个光头和尚趺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许青白视线绕过门口的和尚,往里面望去,只见佛堂内,立着一尊六尺神像,身披紫袍,黄金灿灿,双目低垂。
许青白收回目光,问道:“你就是那姓韩的秃驴,此处辅官?”
韩百佛睁眼看来,审视着许青白,说道:“在下还俗前,还有一个佛号,慈度!”
许青白同样打量着对方,耻笑道:“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韩百佛点头说道:“我观你额头高起,天庭饱满,也是极有佛根的人…”
许青白笑着打断道:“不止你一人这么说过!”
许青白这话不假!
当年,他在冥府莲花台中听经半年,便能与地藏王菩萨一同唱和,为地狱里的那些亡魂减消业障!
要是许青白没有佛根的话,那谛听也不会对他亲近有加,地藏王菩萨也不会结一朵业火火莲赠与许青白!
这之后,许青白在那眉峰金顶观照入定,于那间无梁砖殿中,又有普贤菩萨以一朵代表“大行”佛谛的莲花相赠,在许青白仙府内结出并蒂双莲。
如果不是身具佛根,又岂会有这般大造化!
这边,韩百佛显然不知道许青白这些奇遇,接着说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念佛?切莫要埋没了天资!”
许青白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那你呢?既已遁入了空门,为何又要还俗?都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六根不净,贪恋红尘,又如何带得了我?”
韩百佛脸上始终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浅浅笑意,潜移默化中,不禁让人身心放松。
他对此并不否认,但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说道:“坐亦禅,行亦禅,哪里不是修行,又哪里不能成佛!”
许青白瞥了一眼韩百佛身后的佛堂,笑道:“你倒是会将佛挂在嘴边,但干出来的事儿却与佛门教义相去甚远,又如何能自圆其说?”
韩百佛打了个禅机,回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许青白微微皱眉。
韩百佛见状,又说道:“道家讲上善若水!我几十年参佛,觉得我辈修士修行也如这水一般!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因地而制流!你高我便退去!你低我便涌来!你动我便随行!你静我便相守…”
最后,韩百佛一语点破天机,说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欲证道果,还需趋利就势耳!”
韩百佛说完后,认认真真地盯着许青白,他在等着许青白的回答,言下之意是:“言尽于此,你小子是否开悟?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子修行!”
对面,许青白突然哈哈大笑,道:“枉你参佛几十年,敢情就参出了这么个狗屁道理!”
韩百佛眼角微微挑动了一下,但他似乎肚量不错,仍旧保持着一副“笑面佛”的模样。
许青白直言不讳,撕掉对方的虚伪脸皮,说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近于道!但反观你所谓的道理,不过是欺善怕恶、畏强凌弱的怯懦苟且行径,又如何能走得长,走得久?”
许青白振振有词:“修行本就是一场与天地较量的漫长角逐,功法、神通、机缘、造化…无一不争,然后据为己有!修者可审势、度势、倚势、借势,但如果都像你这般,一味地避高驱下、遇事则退,岂不是靠天赏饭吃,本末倒置!”
对面,韩百佛对此无动于衷,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许青白开始发难,大声质问道:“道家讲‘上善若水’,但还有半句‘厚德载物’,难道你就不曾听过?你参佛念经几十年,难道是佛让你为了一己私愤,心无敬畏,屠人满门?难道是佛让你为了平步青云,不择手段,投毒杀人?”
韩百佛终于有所动容,他双眼陡然圆睁,闪过一丝阴鸷,随后有恃无恐,问道:
“你奈我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