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儿一路揣着心中的涟漪回到永慈宫
她觉得自己病了。
那人清风朗月地站在树下,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心跳如鼓,都快从胸腔裏蹦出来了。
第一次有人专门接自己,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从前,她被世交家的小姐拉去寺庙上香,暴雨阻隔,两人带着丫鬟在山上过了一整夜,别人是被家裏心肝宝贝似的接回去,她却形单影只。
如今才知道被人珍视时,心会酸酸麻麻裹着甜,倍感充实与安定。
“太后娘娘,您可有哪裏不舒服?”半夏担忧地看着她,“您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江晚儿:“……”我脸上开了染坊?
以拳抵口小声刻了一下,江晚儿正经又严肃的撒谎:“无碍,许是被日头晒到了,快些走吧!皇上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
半夏转头看向西斜将落的暖阳,哪还有什么热度!疑惑的小眼神落下时,正巧对上连戚幽沈的目光,忙低头默默地咽下本打算说出口的话。
回永慈宫没多长时间,江晚儿就听孙嬷嬷过来禀告范氏要出去,她也没阻拦,不停地在许太妃走前儿送来的书册裏翻找跟房屋建造有关的东西。
不用想也知道范氏是去了庆祥宫,可她觉着自己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算知道了,那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吧?
庆祥宫中,范氏一番耳语之后恭敬的站在荣太妃身边。
“她想拿我儿子结交杨太妃和胡太妃?当真是空手套白狼的好手段,不做个猎人太可惜了!”荣太妃声音不急不躁,甚至比平日裏更加温和,但熟悉她的碧云知道,主子这回是气狠了。
赏了个荷包将范氏打发回去,荣太妃问:“宫殿修缮的事情怎么样了?还要多久能好?”
后面这句问的可不是宫殿修缮完成的时间,碧云道:“还有约莫五天就能完工了,事情已经安排下去,还有老太爷在外面帮衬着,您无需担心,只等到时候您邀着那位过去就行了。”
“本宫怎能不担心啊!暄儿在外一日,本宫一日寝食难安。”
碧云上前给她轻轻按压太阳穴,宽慰道:“主子大可放心,她如今可是靠着皇上才能在这稳稳当当地活着,自然会对皇上用心照顾的。”
荣太妃闭着眼睛让碧桃伺候,语气讽刺:“可本宫就怕她不倒,又对暄儿太好啊……”
入夜,江晚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白天的那个拥抱,还想着上次雨夜的旖旎。
在江宁府的时候,她听说书先生讲王侯将相的故事,总觉得那些个太监侍人都是满身腥臊,邪佞谄媚的人,惯会贪财敛财,狐假虎威。
现如今真见到了才发现,说书先生都是骗人的。
连戚身上不仅没有奇怪的味道,还总有一种淡淡的皂角清香。而且他从不谄媚,也从没向她讨要过什么,游刃有余地将永慈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温柔贴心的要命……
想着这些,江晚儿更睡不着了!
侧过身盯着外面还留了一盏的烛火,看着每次连戚给她守夜时坐的小塌,想象他每次坐在那看书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劲瘦却坚硬的胸膛起伏……
“啊!疯了!”
江晚儿发现自己越想越歪的时候,猛地从被子裏掏出一双小手盖在脸上,闷闷地嘟囔:“话本子果然不能多看,都把我教坏了!”
反正已经睡意全无,她悄悄掀开被褥,踩上绣鞋走到窗边,将窗户撑起一条缝儿。
带着丝凉爽的夜风从窗缝儿裏飘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她便伸手又将窗户往外推了些,外面的月色并不明亮,不过院子裏因为有书房窗户透出的光亮,所以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黑沈。
书房?
疑惑两息后江晚儿陡然睁大漂亮的杏眼。
神仙哥哥不能这么憨吧?还真是没吃东西在誊抄书卷?
她下吩咐的时候,好似记得才刚过午膳,如今晚膳都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
半夏碧纱橱裏睡得很熟,江晚儿加了件披风就悄悄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又收回了腿,将桌子上放着的点心端上,还顺手提了壶热茶。
书房的门没关,江晚儿在外面的游廊裏停住了脚步。
连戚身形笔直的坐在桌案前,一手执着毫笔,一手压着桌上的纸张,时不时会扭头看一眼书册的内容,然后抿唇落笔,眉眼间还带着隐忍的焦躁。
也不知是写到了什么地方,连戚忽然就停住了手,侧过脸盯着那书卷,眼睫半天不动一下,嘴角下沈的弧度似乎还带着委屈。
江晚儿不知怎的就觉得他这会儿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就轻笑出声儿。
“谁?”连戚瞬间坐直,锐利的目光扫向江晚儿的位置,看到是她,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起身行礼:“太后娘娘!”
看向她空无一人的身后,眉头皱的更紧:“今夜半夏当值?”
江晚儿觉得他生气了。
本就是她悄悄跑出来的,要是害半夏那丫头受罚可太不应该了,她讪笑一下,有些讨好地道:“是哀家自己瞒着她出来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连戚看着她长发如墨,弯着漂亮的眉眼像猫儿一样撒娇,藏在衣袖下的手动了动,压下自己逾矩的妄想。
江晚儿绕过连戚,把点心和热茶放到桌案上,轻咳一声:“哀家醒来觉得有些饿了,又想来书房找书,便把东西带到这裏来了,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啊?如果没事儿的话,你陪哀家一起用些点心吧?”
连戚压着眉眼沈默地走到江晚儿身前蹲下,将她的脚丫从披风遮盖力轻轻握出来,另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捏住被她踩倒的缎面绣鞋后跟,稍稍用力将鞋跟提上。
她的脚腕很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大半,莹白的脚背纤瘦柔嫩,像上等的暖玉……
“太后娘娘下次切莫如此了,容易着凉。”他低着头谆谆教诲,将她另一只脚也拉了出来。
江晚儿像是被吓傻了,一直呆呆地看着他。
“太后娘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江晚儿回神,咻得将脚丫丫缩回披风下面,“你!你怎么能……”看着连戚坦然的样子,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你不知道女孩子家的脚是、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连戚收回手,到旁边凈手,语气平淡:“知道,民间女子的玉足只能给自己的夫君看。”
“那你怎么还——”她的话被凈完手的连戚截住:“太后娘娘似乎又忘了,臣是您的侍人!”
江晚儿被他噎的一窒。
这么个理由,倒是显得她大惊小怪了呗?可他到底也是外人啊,那双手握住她的脚腕,她会羞涩好不好?
咕!
连戚:“……”
书房裏落针可闻。
江晚儿方才明明是气的,可是听到连戚肚子的轻响,她就全忘了。
憋住!不能笑!
“嗯,知道了!你快过来陪哀家用点心吧。”让他不要吃饭的话是她说的,现在真把人饿着了,她又有点后悔了!
江晚儿夹了块点心,小眉头蹙得很紧:“这点心似乎不是很合哀家的口味,都给你吧!哀家先去找书,你慢慢吃着。”
嫌弃地把咬过一口的点心放到碟子边儿上,江晚儿径自起身,没再看连戚。
连戚盯着面前的点心,眼睫轻颤,捏了块点心放入口中,丝滑软糯在舌尖化开,甜入肺腑。
江晚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书,她刚刚就是胡编一个借口给自己体面罢了。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书架上方一本《山河志》上,想着或许能跟后宫的修缮搭点儿边儿,就伸手去够。
但她个子太矮,踮起脚尖试了两回都没能将书给取下来。
一只修长的手轻松地将《山河志》抽出来拿下,悦耳的清冷嗓音就在后脑勺上空响起:“太后娘娘可是要这本?”
江晚儿面对着书架一动不动,穿过发丝的温热气息让她头皮发麻,鼻间似乎还闻到了皂荚的清香。
“是、是吧?”江晚儿说话都磕巴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在问谁?
“是这个!既然找到了,哀家就先回去,你抄完也早点回来睡吧!”
连戚:“……嗯。”
江晚儿夺过他手中的《山河志》侧身绕过,哒哒哒地往自己寝宫走,活似后面有狗追。
等躺倒床上,才想起连戚最后那个眼神,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脸上就真的像开了染坊一般精彩纷呈。
早!点!回!来!睡!吧!
回!来!睡!吧!
睡!吧!
吧!
江晚儿:请让我原地去世!
将刚带回来的书随便翻开一页盖在脸上,江晚儿笔挺地躺着装死。
她发誓,她想说的绝对是:你抄完也早点回去睡吧!
江晚儿懊恼的欲生欲死,连戚却还在书房回味她刚刚的那句话,这得是多紧张才能把话连续说错?
茶水还热着,他就着吃了几块点心,终于有了饱腹感,再次执笔的时候,看着盘子边沿剩下的那块被咬了一小口的点心,早先眉眼间的躁郁也烫平了。
辗转一夜,到半夏来喊她起床的时候,江晚儿还半梦半醒。
“呀!太后娘娘可是没睡好么?怎的眼底都青了?”半夏看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要不今天您别去前边儿了,奴婢传太医过来看看?”
江晚儿闭着眼睛摆摆手,嗓音沙哑:“哪有什么这么娇贵!要真这样,你信不信那些言官能跑到永慈宫门口哭丧?”
“您说什么呢!大半夜的,怪晦气!”半夏对着地面呸了三口,担忧道:“奴婢就是心疼您。”
江晚儿虚弱地笑了一下:“行了,快给我收拾吧。”翻身下床前,掌心下按了个什么,捞出来一看,赫然就是她昨晚拿回来的《山河志》,中间被翻开的位置还沾了些湿渍。
啪地一声把书合上,把它锁到自己床头柜上的箱笼裏后,见鬼似的逃下床。
等收拾好到了外间,半夏这口无遮拦的张嘴就惊呼:“连掌事,你怎的也眼底青黑,也没睡好?”
这个“也”就用的很有神韵,以至于江晚儿和连戚眼刀子不要钱似的嗖嗖刮在她身上。
半夏被吓得后退半步,小声哆嗦着问:“奴婢,奴婢可是说错什么了?”
连戚眼风都没给她一个,曲起小臂架在江晚儿跟前,除了眼底的青黑倒是一点儿看不出整夜没睡。
江晚儿若无其事地把手搭上去,挺直了小腰板往外走。
她绝对不会在连戚面前承认昨晚失眠了!
昨晚那句话也不是她说的,她不虚!
本就瞌睡得厉害,抱着齐暄的胳膊都是软的,可今儿下面的朝臣们跟她八字相克,早朝的时间楞是比平日裏延长了将近一个时辰。
江晚儿听了两耳朵,好似是在吵京城裏发生的一桩房屋坍塌造成的命案,还牵扯到了告御状。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江晚儿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宫补眠,连戚命秋桑给她点了安神的香,她竟是睡到了日头西落才醒过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洗漱收拾完,一直也没看到半夏那丫头,江晚儿随口问了句:“半夏去哪了?”
秋桑道:“您从前面儿回来没一会儿,连掌事就吩咐孙嬷嬷把她带下去学规矩了,要奴婢去传她过来么?”
这是还在记那丫头早上多嘴多舌的仇吧?江晚儿心中闷笑:“不用!让她学学也好!连戚呢?”
秋桑给她添了碗润喉的汤,道:“好像是去巡查那些修缮的宫殿了。”
江晚儿眼皮一跳,抬头问:“身边带人了么?”
“带了,李合和木子都跟着呢!”
江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道:“让人去打听打听他们去哪处宫殿了!顺便去看看那个叫曹青的在做什么。”
临近入夜,阴云又起,风吹的宫院裏树叶哗哗作响。连戚等人还没回来,江晚儿心头不安,又派人去打探。
“太后娘娘!连掌事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
宫人道:“傍晚的时候宫裏巡逻的侍卫都看见连掌事他们进了梅香宫,也没见出来,可方才奴进梅香宫找了一圈,三个人都没找到!”
江晚儿心头慌乱,想起曹青和那工部的人说过要除了连戚的话,更是连手裏的团扇都握不住了。
“来人,去梅香宫!”
孙嬷嬷抓住他的胳膊暗暗用力:“太后娘娘,外头天儿快下雨了,您身子矜贵,还是吩咐人过去找吧?”
江晚儿看着她眼裏的暗示,吩咐他们下去继续找人。
房间裏没了外人,江晚儿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孙嬷嬷,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连掌事临走前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让您出永慈宫。我们都是奴才,旁的人若是费尽心机想要我们的性命,最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把椅子和这永慈宫?外面的人说不定就等着您出去呢!可您要真出事儿了,谁还能护住连掌事,护住我们呢?”
江晚儿头脑发蒙,四肢冰凉。
他这是一早就料到了会出事,所以才下的命令?
工部和曹波的人联手想借着修缮发笔横财,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连戚没发现的情况下,他们定然会能拖多久拖多久,若是一直到完工都没查出来,这件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现在连戚出事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败露。
那连戚到底发现了什么?
把近几日所有的事情梳理一遍,江晚儿急急走向书房。今日或者说昨晚之前,连戚并没有什么发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昨夜发现了什么事情,而昨夜他在整夜抄书。
案桌上找到连戚誊抄的书卷,她一句一句地读过,想要找到线索,可书卷只抄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将孙嬷嬷叫进来:“去帮我到翰林院借本《山河志》过来,抄本也行!”
永慈宫裏兵荒马乱,庆祥宫却是灯火摇曳,静谧安泰。
碧云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张纸条,看过后匆匆进了正殿。
“主子,曹青那边被发现了。”
荣太妃停下正在作画的手,接过纸条:“这少了二两肉的人做事,果然不牢靠!你传话出去,让祖父想办法把工部关于此事的账本,还有负责此事的工匠都处理干凈,至于曹青,怕是也留不得了!本宫写封信,你让人给曹波送去。”
外面开始雷声大作,风声鹤唳。
荣太妃站到自己的还未完成的《虾戏图》前,一把揉碎,未干的墨汁沾染到手腕上,刺眼又骯臟。
江晚儿静坐在书房裏,盯着面前的书卷,小脸上没了血色,眉眼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沈。
孙嬷嬷是听说过江晚儿怕雷雨的,检查了一遍窗子,回来劝慰她:“太后娘娘也莫要太过担心了,掌事吉人自有天向,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您要是怕这雷雨老奴就在这陪着您。”
打雷了么?江晚儿回过神看向外面,雨声果然已经开始拍打屋瓦了,她竟然毫无所觉。
视线收回,江晚儿看着孙嬷嬷,坚定道:“嬷嬷,求天不如求己。”
孙嬷嬷在宫裏几十载,见惯了勾心斗角,世态炎凉。
她本以为这娇花一样的小太后会顶不住事儿,更会在察觉事态严重性后明哲保身,可她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眸色比雨夜还要黑沈,镇定又不容置疑地说“求天不如求己”。
因着永慈宫的动静太大,整个后宫的人都被惊动,胡、杨两位贵妃都派了人来。
半夏伺候她更衣:“外面雨太大了,要不奴婢还是让他们把撵轿抬过来吧。”
江晚儿摇头:“正因为雷雨太大,才不可乘坐撵轿。”
半夏不懂,江晚儿也没做解释,带上几个宫人就朝着梅香宫走去。
梅香宫门口挤满了人,有宫裏值守的侍卫,还有各宫派来打探的人。
“太后娘娘驾到!”
一干人纷纷在雨中下跪,江晚儿头一回没让他们起身。她从半夏手中接过油纸伞,缓步走到那长得十分俊俏又有些眼熟的侍卫首领跟前。
侍卫首领看见一双已经湿透的小绣鞋停在了自己跟前,素白的衣摆下还站了不少水渍。
“今夜是你值守?”
娇软的声音听得侍卫首领眉眼一挑,“回太后娘娘,正是属下!”
“传哀家懿旨,将梅香宫围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她声音不大,但掷地铿锵:“哀家收到消息,说梅香宫内进了贼人,自即刻起,除了哀家的命令,凡有不听命令者,以同谋论处。”
悦耳的声音带着凉意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有些胆子大的,禁不住抬头望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婀娜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撑伞而立,在雨瀑下,遗世独立。
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看不出悲喜,半垂着眸子平静扫过跪着的人群。目光撞上,那大胆的宫女忙低下头,心中暗暗震惊:这娇糯绰约的女子便是太后娘娘?若非亲眼所见,她可不信刚刚那生杀予夺的话是出自她的口。
众人接了命令起身,侍卫首领身量高,从他的角度只看见伞面下江晚儿精致的下巴。
勾了勾唇,便开始吩咐人按令行事。
“老大,咱们是真把梅香宫围了,还是意思意思?”一名侍卫贴着首领低声问。
“别闹!太后娘娘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
没过多久,东子便带着工部尚书赵之晖、工部侍郎荆河和大理寺卿顾方清赶来。
“太后娘娘,奴按您的吩咐将三位大人请来了!”
赵之晖吹胡子瞪眼地怒视李合:“你这大胆的阉人!你那是请么?你那是擅闯民宅,是绑架!”
顾方清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也不在意已经湿了大半的衣裳,恭敬地跟江晚儿行礼:“臣见过太后娘娘,不知太后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江晚儿双手在身前交迭,守礼又端庄。视线略过荆河,看向工部尚书赵之晖:“赵大人,哀家也不想深夜惊扰的,只是有些事哀家这不是也没办法了吗?”
回头指着梅香宫:“近期修缮的宫殿,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妃居所,哀家想着此事必须要谨慎稳妥,所以让人盯得紧了些,昨夜碰巧哀家想起这枋椽的重要性,今日下朝便命人来查检,却不想人却没了,大人以为这是为何?”
赵之晖原本对于江晚儿深夜派人上门抓人还是有些怨气的,再加上看见死对头顾方清更是气不顺,但涉及宫闱修缮大事,甚至可能出了人命,他也收起了那些个旁的情绪:“太后娘娘此言是怀疑我工部办事不利?甚至杀人灭口?”
“哀家并非此意,只是今天下午才刚派人过来查看,晚上就出了事,传出去对赵大人声誉有损不是?所以咱们还是当面锣对面鼓查个清楚才好,免得因此事伤了您的羽毛。”转头看向荆河,江晚儿盯着他凉凉开口:“你说是吧,荆侍郎?”
荆河神经一直绷着,这会儿听到江晚儿问话,反应了一会儿忙不迭躬身:“太后娘娘说的是!说的是!”
江晚儿眸色一凛,这声音——果然是他!
顾方清忽然开口:“太后娘娘,您说派来的人不见了,可有派人查找?既是要查,那不如就让下官的人陪着荆侍郎去工部取本次修缮的账本,另派人将经手此事的人都请到大理寺候审,您以为如何?”
江晚儿这才转头打量顾方清,青袍素冠,容貌出众,看长相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文雅得不像个老吏,尽管衣衫半湿,却依旧从容不迫。
“如此甚好,不知赵大人可有意见?”
赵之晖不服:“凭什么把人交到大理寺去?此案未定,就算要查,也当先由刑部主理!”
让那个刑部尚书章则勇来审?只怕此事若涉及荣家,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先前他公开顶撞,袒护杀害碧桃的真凶便可看出端倪,江晚儿怎么可能允许他插手进来!
“若哀家执意要让大理寺主管此事呢?也不瞒你,哀家信不过刑部尚书!”
早在她为荣太妃争夺后宫协理权的时候就已经撕破了脸,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赵之晖被她噎的说不出话,甩袖站到旁边不再说话。上次嘉宁长公主大张旗鼓请人入宫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章则勇是荣阁老提拔上来的人,太后的忌惮无可厚非。
“既如此,哀家就多谢赵大人体恤,顾大人,你安排人陪荆侍郎走一趟吧。”
荆河看了眼顾方清的人,心下一凉。
江晚儿交代完这边的事,转头看向那侍卫首领:“你这就派人进……是你?”
先前她心急,再加上火把不多,芮宸又跪着便没看清长相,此时才註意到这穿着侍卫官服的人可不就是那个太妃留宫比试上有过两面之缘的俊俏小郎君么?
只是他怎么入宫当了侍卫?
芮宸迈着大长腿过来,眉眼斜飞,轻挑又俊朗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芮宸见过太后娘娘,见过两位大人!”
芮家一门皆是忠勇武将,大齐能如此安定,可以说芮家功不可没。虽然这芮家三子目前只是个小小的侍卫首领,赵之晖和顾方清还是客气的还礼。
江晚儿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径直吩咐道:“芮首领,劳烦你带些人手进去捉拿贼人!若还有宫人在裏面,请务必将人,安全带回。”
说得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江晚儿喉咙紧得几乎发不出声儿来!她不敢离开,不敢做最坏的打算,更不敢想象连戚他们在裏面的出了事。
神仙哥哥,你可一定要安好无虞才行啊!
她绕这么大一圈,将事情阵仗弄大,无非是因为她手上没人也无权,只能借着赵之晖和顾方清本身的矛盾小心地平衡,以期将连戚救出来。
这还多亏她白日裏听了两耳朵的那起京城命案,当时就是赵之晖和顾方清在朝堂上争执,一个急赤白脸,一个四两拨千斤。
芮宸苍劲的手握住腰刀,看上去倒是英武的紧,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江晚儿一眼:“属下领命。”
然后利索地清点了人就举着火把入了梅香宫。
轰隆一声雷响,江晚儿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手中撑着的油纸伞都晃了一下,伞面上的雨水哗哗而落。
远处冷宫拐角的地方,一人融入阴影,满眼覆杂地盯着雨幕下的江晚儿,嘴唇紧抿。
“掌事,小应子还没招,咱们要把人交给太后娘娘处置么?”李合双手遮在额头前面,小声问。
“不必。”连戚直接转身,饶了几道破旧荒废的小门,进了一处长满杂草的院落。
“连公公,连掌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曹首领只是命小的盯着您,说只要您再巡查,就让小的把您打晕了带走就行!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应子跪着爬到连戚跟前,想要上前抓他的衣摆,但看到他冰冷的眼神,胆怯的收回了手。
连戚背手站在他面前:“曹青除了在修缮的椒泥裏动了手脚,还在哪裏动了手脚?经手的人都有谁?”
“我不——”小应子话还没说完,连戚冷哼:“你想好了再说!这裏是冷宫,井裏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具尸骨,多你一副,”弯下腰,贴着小应子的耳朵,“不挤。”
小应子被他吓得出不了声,整个人抖如筛糠,连戚想到站在雨中的那抹身影,也没了耐心:“我倒数十个数,你要是还没想好……把他拖到井边儿去!”
李合和木子两人夹着瘫软如烂泥的小应子往外走,连戚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会计数:“十,九,八……”
等数到“二”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停顿或者拖延,木子抓着他的头就往枯井裏摁,只能连戚最后一声数完,两腿一掀就投进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说!我说!”小应子是真的怕了,两手死死的扒着井口。
“我说!不过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了,不知真假。曹首领说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帮着工部顺利交差就行。将来就算房子塌了,不幸砸死了谁,跟我们也没关系。小的今日就是看您一个人在裏面查的仔细,才按照吩咐想将您敲晕了交给他。”
谁知道这连戚早就做好了局,让李合和木子两人守在暗处,把他五花大绑从梅香宫的后门就带到了这不知哪处的冷宫。
连戚并没有让两人松开他,继续问:“房子如何会塌?”
小应子猛摇头:“这个您就是杀了我,我也真不知道啊!都是工部的人在干活,小的也只是曹首领跟前的一条狗而已,哪能知道这些事儿。”
连戚轻嗤:“你的确也只是一条狗而已,杀不杀其实影响不大。”
“连公公,您要什么!只要您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您弄到!求求连公公,绕我一条狗命!”
连戚给李合使了个眼色,将人拖回来:“我给你个机会,将参与这件事的名单给我,并将刚刚所说签字画押,我保证你能活着。”
小应子畏缩了!让若交出名单,只怕不仅是曹青要收拾他,工部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他就是有是十条命也不够啊!
连戚也不勉强他,只是冷漠寒凉地跟他分析:“你办事不利,没能杀得了我,还被我抓住了把柄,你觉得你回去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小应子一身冷汗:“你当真能护住我?”
连戚低头看他:“那就得看你给我的名单值多少了!”
他就是曹青身边的一个跟班,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核心的,最多是见过工部在各殿参与的小头目,但顺藤摸瓜,总能抓出来点儿东西。
李合从怀裏摸出用油纸包好的笔墨纸砚,小心地递给连戚。
木子跟他咬耳朵:“我说你今儿出发前怎么匆匆回去找油纸,合着在这准备着呢!聪明呀!”
李合白他一眼:“你知道个屁!这是连掌事吩咐的!”
木子:“……”
小应子报了一串名字,对着连戚写好的东西按上了自己的手印,随后脖颈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觉。
“给他绑上拴好,别弄死了。”连戚吩咐完就往外走。
芮宸带着人在裏面一寸一寸地找人,就差挖地三尺,也没见着这梅香宫有活人。
可侍卫们都知道,他们确实没看见有人出去,难不成真闹了鬼?
雨太大,院子裏什么痕迹都被冲没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查,芮宸只好返回到外面。
江晚儿没走,顾方清和赵之晖自然不敢动弹,三人都在等着结果。
看见芮宸出来,江晚儿握住伞兵的手捏紧:“如何了?”
芮宸摇头:“裏面没发现,而且雨太大了,不好查找。”
江晚儿的心沈了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危险越大,她身形晃动了一下,半夏忙伸手将人扶住。
不远处又有一队仪仗过来,来人长着一张明媚艷丽的脸,十分好认。
“本宫听闻这后宫出了贼人,特带人前来帮忙,不知道太后娘娘可将宵小抓住了?”嘉敏嘴角带着讥笑靠近。
走近之后正打算嘲讽江晚儿连自己宫裏的掌事都护不住,蓦然看见站在后面芮宸,瞬间收了趾高气昂的声线,娇怯怯地道:“芮侍卫怎么也在此?”
芮宸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勾唇跟嘉敏行礼:“回长公主,今夜是属下当值。”
嘉敏给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递了把伞要给芮宸:“疾风骤雨的,芮侍卫辛苦了!”
江晚儿在心裏翻了个白眼,这是个什么见了男人走不动路的继女?不分场合地就想献殷勤?
两位大人还在这,芮宸要是敢接,只怕明天言官们的奏本裏少不了他的名字。
芮宸退后一步,躲开宫女:“长公主客气了!属下职责所在!”转头对江晚儿道:“太后娘娘,属下以为刚刚还有些位置没有彻底检查,这就去再找一遍!”
江晚儿看着他眼中的祈求,点头道:“哀家也是这么想的,辛苦芮首领了!”
嘉敏还想再说些什么,芮宸脚底生风,转瞬间消失在梅香宫内。
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地嘉敏瞪了江晚儿一眼:“不知道太后娘娘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以至于这大半夜大动干戈,连赵大人和顾大人都请了过来。”
珍贵的东西么?确实很珍贵!
哀家丢了神仙哥哥!
江晚儿浅笑看向嘉宁:“不管丢了什么,这后宫进了贼子,岂有不管的道理,万一贼人不长眼跑到长公主的住处,偷了你那宝贵的东西,那哀家罪过就更大——”
咔嚓——
砰!
江晚儿的话没说完,地面就传来一阵颤动,下人们围过来把江晚儿、嘉宁和两位大人护在中间,紧张的盯着梅香宫。
那殿宇倒塌的声音正是从裏面传来!
“芮宸!都给本宫进去救人!救人!”
嘉宁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旁边的宫女往外推,神情紧张,半点儿没有平日的骄纵。
江晚儿也被裏面的动静骇住了,回过神,忙安排周遭的侍卫和宫女都进去救人,赵之晖和顾方清带来的人不多,但也都派了进去。
梅香宫主殿坍塌成一片废墟,甚至这么大的雨都挡不住尘土飞扬,江晚儿和嘉敏两人被呛得直咳嗽。
好在进到屋子裏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