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儿拽着身上的小太监衣服,期期艾艾地从寝殿磨出来。
“会、会被看出来么?”
清秀的小太监眉目如画,腰身纤瘦,娇怯怯的还有些怕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四处提防。
连戚发现自己失礼后忙躬身,嗓音暗哑:“不会,衣服很合身。”
“那就好!”江晚儿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你放心,哀家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连戚往外走的长腿停了一下:“太后娘娘,出了这道门,您就得改口称‘我’了。”
江晚儿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小碎步往连戚跟前凑了凑。
永慈宫的人也不知道都去哪了,一个也没看见。等坐到马车上,江晚儿才小声问:“永慈宫的人都去哪了?你确定他们不会察觉哀家……我出宫了么?”
以前是从“我”改成“哀家”,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又要改回来,江晚儿觉得她可太难了。
“秋桑她们只会以为您在补眠,孙嬷嬷会小心安排的。”
江晚儿心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神仙哥哥办事儿就是稳妥!
连戚拿着令牌顺利地把江晚儿带出了皇宫,她像个好奇的孩子,悄悄地撩开轿帘朝外看。
京都的街道建的很宽敞,两侧的铺子鳞次栉比,小二唱菜的嘹亮嗓音,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故事远远地传来,听着就热闹。
街道拐角不影响店铺的位置,还有许多小贩摆摊,陶俑、糖人、风筝、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原来京都这么繁华啊?连戚,我们等会儿能下车去逛逛么?”
连戚没有回答她,只是让车夫在靠路边停下,低声道:“下去之后,臣会唤您小丸子,还请您莫要怪罪。”
江晚儿:“……咳,好!”
小丸子?连戚你可真行!
回忆了下平日子其他宫人见到连戚时的姿态,掏出当初讨好龚氏的必杀技,当先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压着嗓子恭敬道:“连掌事,咱们到地儿了,小丸子伺候您下车啊?”
连戚眼角抽搐了几下,稳住身形,木着俊脸从车厢裏出来。
马车旁,江晚儿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的笑甜得能把春日的蜂蝶招来,引来不少人侧目。
连戚脸色微沈,伸手握住江晚儿软软的小手,踩着马凳下来,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交代:“跟紧,切莫乱跑。”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江晚儿已经举了白旗。
连戚的手温度比她略低,掌心湿热,还带着些许硬茧,扎在她手上痒痒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这么小,被他握住,竟整个被包在了手掌裏,只露出四个粉嫩圆润的指尖。
“嗯,我跟你走。”知道这会儿自己脸肯定红了,江晚儿忙害羞地把头低了下去。
连戚眼底的不悦这才换成浅淡的笑意,松开她的手向前走。步子不快,时不时还会在一些小摊上停留片刻。
江晚儿跟在她身后,看他不急,就偷偷拿出提前准备的银子,看见喜欢的小玩意儿偷偷买下来装进了袖兜。等走到一处卖不倒翁的小摊儿跟前,江晚儿挪不动步了。
老摊主指着那一对福娃不倒翁殷勤地介绍:“公公喜欢这个?不贵,五十文一对,买回去图个新鲜,还能逗您开心!”
江晚儿听到人家喊她公公还有些怔忪,衡量了一下,这俩福娃有点儿大,她怕是装不进衣袖裏,只能遗憾地跟老摊主道歉,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两人边走边看,终于到了百膳坊,她这才发现连戚手裏提了不少东西!什么拨浪鼓,小木剑,还有两只小布偶。
要了雅间,等没人了江晚儿才问:“连戚,你买这些做什么啊?”
连戚扫了眼那堆小玩意儿:“买给那位玩的。”
江晚儿将布偶拿过来把玩,随口反问:“可是这些他不是都有了么?”
嗯?
连戚从来不是这么多事儿的人,而且小齐暄凡是经手的东西都要经过多道检查,他这么多此一举,是为了让她能好好逛所以买来掩人耳目的?
“那个,你是不是——”
“看看想吃什么,吃完,办了事儿咱们就得回去的。”
连戚截住她的话,没让她把问题问完。话音刚落,百膳坊的小二就走了过来,一张嘴皮贼溜,大气而不喘报了三十来道儿菜名,换口气儿,又来了四五十种点心,听得江晚儿喝水的动作都僵住了。
第一次来的生客都这样,小二早就习以为常,看了眼他们落座的位置,道:“这位小公公是第一次来咱们百膳坊吧?没事儿,戚爷是咱这儿的熟客,您跟着他,一准儿有口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戚爷?
江晚儿挑眉。
连戚咳嗽了下:“行了,按老规矩来就行。”
“得嘞,戚爷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二快走出房门的时候,连戚叫住他:“再加份四喜丸子。”
江晚儿:“?”
茶水上来,江晚儿夺过水壶亲自给连戚倒茶:“戚爷,小丸子对外面的事儿懂得少,以后还望戚爷多提携!您请!”
连戚看着那杯茶,半晌没动。
江晚儿胳膊有点儿酸了,忍不住提醒:“戚爷,茶!”
连戚后背酥麻,忙将茶水接下,耳尖红红地低斥:“别闹。”
俩字说的低淳宠溺,江晚儿莫名有些不自在,规矩地坐回到位置上,把视线落到窗外不看他,免得戚爷等会儿窘急了给她扔这儿。
连戚借着喝茶的动作平覆自己的心绪,指尖磨磋,江晚儿身上惯有的清淡甜香就这么飘进了鼻子……
百膳坊斜对面是一家赌坊,门口进进出出各色客人,江晚儿漫不经心地一扫,忽然瞇起眼睛,小手抓住连戚的衣袖拽过来:“那是不是曹青?”
连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满面红光的人从裏面出来,想来是赢了不少。虽然没穿官袍,但曹青那张脸他不可能认错。
“秋桑查的时候还说他没回去,看他这样子,是在赌庄裏面呆了一夜?欸?他是不是朝百膳坊来了?”
连戚眉头微蹙,把江晚儿拉回来坐好:“菜马上来了。”
倘若他一个人,就算遇上曹青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身边带了个江晚儿,连戚不敢冒险。
可是架不住下面的人嘴快啊!
“听说连戚来了?哪儿呢!大家都是老相识,出来打声招呼啊!”曹青站在二楼吆喝,丝毫没有顾及:“还挺稀奇,你今日竟没巴巴地守着家裏的主子?又不怕她被人吃喽?”
连戚把青瓷白玉杯放下,叮嘱江晚儿:“我出去看看,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可记住?”
江晚儿弯着眼睛点头,脑袋顶儿上有点儿大的帽子都快压到了眉毛上,可爱到不行。
把她的帽子扶正,连戚便走了出去。
他说话声音小,江晚儿听不太清,但是曹青气急败坏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大概是出了宫,他那臭嘴就跟脱缰的老狗似的,什么臟话都往外喷。
小二进来上菜的时候,江晚儿招招手,把他叫过来,手怀裏掏出一锭银子,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这百膳坊当也是训练有素的,听到不是什么大事儿,才把银子收进了袖筒。
没过一会儿,对面的赌庄裏就冲出来几个气势汹汹的大汉直奔百膳坊。
江晚儿趴在门缝裏看那几个大汉在楼下环视一圈儿,直接拎了曹青的后脖颈提溜出去,整个百膳坊都响彻他的杀猪声,才闷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连戚进来的时候,清粼粼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江晚儿下巴搁在交迭的双手上,歪头问他:“怎么了,戚爷?”
收回目光,看着桌上已经上了一半的菜肴,连戚温声开口:“用膳吧,菜要凉了。”落座后捏捏眉心,还是侧过头对她轻斥:“切不可再胡闹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江晚儿装傻,还学着他平日裏给自己的布菜的样子,殷勤地给他面前的碟子裏夹了块裏脊肉:“戚爷可不要随意栽赃哦!”
连戚:“……”
少了宫裏的规矩和被人盯着的压迫感,再加上百膳坊也不是徒有虚名,江晚儿这顿饭吃的可顺心了。等她揉着小肚子站起来在雅间裏来回走动消食,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进来。
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妇人手裏拎着一把雕花刀,面色不善地被小二带进来:“你们叫俺过来干啥?后厨忙着呢!”待看到连戚,收了尖利的嗓子,刀尖儿都收到了掌心裏:“戚爷。”
江晚儿被她这反映弄得好奇,可连戚挡在她前面,迫使她不得不折腰探头。
连戚有些无奈,食指轻点在她帽子上,把她的小脑袋推回到身后:“别胡闹。”
转回身,连戚吩咐人撤了席面,重新上了消食解腻的乌龙茶,江晚儿小口小口地啜着,听连戚跟那叫秀姐儿的妇人交谈:“是这样,宫裏有位娘娘十分喜欢你家的青梅栗子糕,那位身份尊贵,想请你跟我走一趟,做回点心。”
“这点儿小事儿还值得您跑一趟?让人我打个招呼就行,什么时候?我提前跟店裏告个假就成!”
这么熟?江晚儿眼珠子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晃悠,秀姐儿都被她看得不自在了,问连戚:“戚爷,这位是?”
连戚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江晚儿非常有眼色地给他杯子裏续了茶,连戚淡淡道:“一起办事儿的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秀姐儿为人痛快,应下明天去做点心的事儿后,就回了后厨。江晚儿直勾勾地盯着连戚:“你和这位厨娘很熟?”
连戚淡淡勾唇,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抿了口茶才道:“是个命苦的人,帮过一把。”
谁还能没点儿过去和故事呢?江晚儿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
连戚敏感地察觉她情绪许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又解释了句:“前几年救过她儿子和婆婆,看他们一家子老弱妇孺,便介绍她来这裏做了厨娘。”
江晚儿情绪多云转晴,听见外面的喧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忙起身扒到窗户上。
楼下斜对面,曹青被人扒了衣服,一身血痕被人从赌坊裏扔了出来。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出老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
“甭管你是谁,在这裏出千,没要你的命都算轻的!再敢进来,让你横着出去!”
赌坊的大汉骂骂咧咧地又在曹青身上踹了两脚,每人啐了口唾沫才回去,边走还边吆喝:“此人在赌坊出千被断一指,诸位可看清楚些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别做那些个投机取巧的小动作,不然怕是不能囫囵个儿出这门!”
江晚儿正想仔细看看曹青到底是哪根手指被断了,眼前就被一双温凉的手挡住,只能看到几条模糊的手缝。
“别乱看,臟眼睛。”
小二拿着手巾站在百膳坊门口,看到地上那个被打的血渍呼啦的人心裏有点儿抖。
又抬头看看二楼,算了!他不过就是收了十两银子顺手给那人塞了颗灌铅的骰子,然后去让人给对面儿递了句话而已,要说阴损啊,还得是上面那位。
等曹青被人抬走,江晚儿他们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宫。连戚去叫马车,江晚儿就站在百膳坊门口等着,看见旁边有个典雅的秀坊,她就转身走了进去。
裏面卖的东西还挺上乘,不仅绣工精湛,更是在丝线上做足了功夫。有香绣,还有药绣,就是把绣线浸泡在各种花液和药汤裏浸泡完晒干再绣在丝绢上,样式精致,味道也好闻的紧。
江晚儿挑了些丝帕准备给孙嬷嬷她们带回去,瞥见另一侧靠近门边的位置有一只淡绿底绣着青竹的精致钱袋。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
回宫的时候,守门的卫兵检查包裹,听连戚说是给皇帝买的物件儿,匆匆看了眼就放了他们进去。
孙嬷嬷也不知道哪得了信儿,早早地把人都遣了出去,江晚儿这才跟着连戚回到寝宫。
入了夜,不当值的宫人都下去休息了,江晚儿把连戚和孙嬷嬷喊了进来。
“昨个儿大家都辛苦了,哀家也没什么好赏赐的,这有几方绣帕,孙嬷嬷拿下去给她们挑挑!木子他们用不上这些,哀家只好准备些黄白之物,连戚也拿下去给他们分分,替哀家略表谢意。”
连戚看了眼那淡绿色青竹钱袋,眼睫轻颤,将钱袋收进了自己的袖袋。
江晚儿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让俩人退下,传了半夏进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太后娘娘赐给我们的绣帕可真漂亮,不像是宫裏的样式,是您的嫁妆吧?姐妹们都藏着舍不得用呢!”
江晚儿趴在浴桶壁上懒洋洋地道:“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的喜欢的!跟您讲件好玩儿的事儿:今儿有个杂役去跟连掌事领钱的时候,说要那钱袋不要银子了,被连掌事直接罚去了官房做打扫!”
江晚儿水下的脚趾蜷缩,闷笑了两声。
躺回床上,江晚儿正准备让人熄灯,忽然发现寝殿的桌子摆了两个小福娃。
这不是……她今儿在街上看的不倒翁么?
江晚儿抱着俩福娃傻乐着又爬回床上,用手拨了拨它们,看着他们前后摇晃,转头问半夏:“这是谁拿进来的?”
半夏道:“连掌事拿来的!说是给皇上买的,但是人家给多放了一对,想着您或许喜欢,就给送来了!”
江晚儿抿唇,嘴角上扬。
又拨了几下那对福娃,才噙着笑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小丸子:你这么随意给哀家起昵称,早晚会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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