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慈宫的人近几日喜气洋洋,因为都发现太后娘娘心情好的紧,主子高兴,他们自然也跟着高兴。
时近年关,宫裏宫外都开始忙活了起来,早朝不可避免地延长了不少。
“……涴国来使此次出访,是两国大事,皇上年幼,只怕到时要请太后娘娘出面接待一番了。”
许阁老出列,语气沈重。
江晚儿在珠帘后眨巴了两下眼睛。
来就来呗?为何还要专门跟她说一声?她不是依旧只做个照顾齐暄的花瓶就成?难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她做?
这件事儿不用她自己瞎捉摸,几位阁老很快便跟她说明了情由。
涴国乃一方大国,土地比大齐还要肥沃广袤,兵马更是充足,凭借着这些资本,涴国已经多年来只接受别国的来贺,甚少派出使团前往他国。
可这次不仅要来大齐,甚至还是涴国太子亲自带着使团前来,由不得大齐诸位官员不警惕。
下朝之后,百官出了宫门,江晚儿又被几位阁老请去了旁边的暖阁。
对着一帮积威甚重的老狐貍,江晚儿还是有点虚的,腰板挺直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许阁老:“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因皇上继位仓促,诸国对我大齐更是虎视眈眈,好在几位将军素有威名,这才镇住了周边几国,想必此次涴国太子前来,也是想探探我国虚实,因此,您到时候一言一行,怕是都要精心斟酌才可。”
钱阁老也幽幽开口:“老臣听闻,涴国太子霍隼为人老练狠辣,在涴国便是呼吁极高的下一任君主,只怕此番前来早已蓄谋良久。”
江晚儿被他们几句话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
这涴国太子她是还没见到,但是这名声——老练狠辣、心机深沈、处事果决、用兵如神……
真有这么可怕?
这帮老狐貍都如临大敌?
江晚儿回永慈宫的路上,满脑子都是极为阁老耳提面命的话,还有那位未见其人先畏其名的涴国太子霍隼。
头顶白影闪过,江晚儿转头。
连戚骨骼分明的手上青筋微凸,粗细均匀的手指握着木色伞柄,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昏暗的天光将连戚俊美温润的五官衬出了几分棱角,显得越发俊朗夺目。
“好看么?”
连戚唇角挑出一抹弧线,眼尾的随着笑意上扬了几分,那被天色衬出来的几分冷漠瞬间被糅合,说不出的风流俊雅。
江晚儿呆呆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周围还有人,她都想伸手了。
说起来,连戚的这张脸真的是出奇的好看啊!哪怕在后宫这美色如云的地方,他的样貌都算得上顶尖的,只不过这人一贯清隽疏离,独一份的气质出来,经常让人忘了他的长相。
簌簌的落雪声打在油脂伞上,江晚儿后知后觉地仰头去看。
纤长的脖颈雪白细腻,因她的动作,衣领下的一点红痕若隐若现,连戚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下雪了呀!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呢!”
江晚儿昨个儿还念叨这黑沈沈的天色,没想到今日便有鹅毛大雪落下,而且有愈来愈疾的趋势。
飘扬的飞雪模糊了前路,让整个皇宫都看起来朦胧迷幻又神秘恢弘。
因着是刚下,雪花落在屋顶、地面都迅速的消融,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江晚儿赏雪的好心情。
“你们先下去吧,我待会儿亲自送太后娘娘回去。”
连戚将手中的白色腊梅油纸伞向后倾斜了几分,挡住了江晚儿雀跃的神色和娇花似的笑颜。
宫人纷纷退下,连戚撑着伞陪她在雪中漫步前行。
江晚儿像个孩子似的伸手接过雪花,只是她细白的小手刚从暖手炉上拿下来,掌心温热,雪花一落进去便很快消失不见。
江晚儿不死心,继续追着前面更大的一片走,一如多年前在广济寺那般。
连戚持着伞将她笼罩的严实,不疾不徐地跟上她的步子,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知不觉走到宫裏唯一有树木的地方,江晚儿回头笑:“上一次你也是在这给我送伞呢!”
说的是她去雅学殿那次,还险些被芮宸当成了要跳湖。
“那次我站在湖边原本是想折跟柳枝的,谁知道芮——唔,好甜,你什么带了粽子糖啊?”
江晚儿正要回忆当时的清凈,结果被连戚在嘴裏塞了快粽子糖,瞬间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给皇上准备的。”连戚回答的不咸不淡。
江晚儿却开心地把眼睛瞇成了一条缝:“好吃!我已经好久没吃过糖了,小舅父比较爱吃,但是他喜欢的糖,都甜的发苦……”
连戚想是想起什么般低笑:“嗯,臣知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啊!上次买糕点!对了,他最近还好吗?还闹着要走么?”提起裴温清,江晚儿不免多问了几句,她进来太忙,一直没机会出去。
连戚伸手将不小心落在她肩膀上的雪花拂落,淡声道:“没,他近来很听话,没再闹了。”
江晚儿听得咯咯直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不怪她!
明明连戚比小舅父还小十来岁的样子,可连戚这语气分明像是再说不听话的熊孩子。
嗯,虽然小舅父好像一直挺熊的!
笑着笑着,江晚儿唇角落了下来,看着正在飘雪的湖面不经意地问:“江府找到人了么?”
她问的是江焕之那老匹夫有没有找到江菡蕴。
连戚本是落后她半步的,侧头看她脸上的神情,踏前半步站在她身侧,借着衣衫的遮挡握住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找到了,不过江二小姐……有些不幸,被人毒哑了嗓子,双手也被人挑断了手筋。”
江晚儿微微错愕。
看了望进连戚幽深的眼眸,顿了两息,忽然扬起一个明媚的小脸:“这样啊,真好。”
连戚握住她的手微微僵直,却被江晚儿反手握住:“这样她就不能乱说话,也不能把我弄下臺了!”
连戚半垂下眸子,将她的小手握紧:“是。”
江晚儿将暖手炉夹在胳膊下面,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伞柄,将油纸伞向两人身后拉扯了一下。
踮起脚尖,一个轻柔又短暂的吻落在亲戚的唇角。
连戚显然没有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眼底只看见她卷翘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如振翅欲飞的蝴蝶,在漫天落雪裏煽动翅膀。
“哥哥,甜么?”
连戚哑然。
随后舔了下淡色的嘴唇,低声回覆她:“甜的。”
江晚儿粉嫩的脸颊上立时窜上红晕,不过毕竟不是在永慈宫裏,江晚儿也没有再闹,只是扣紧了连戚的手,两人伫立湖边许久。
直到暖手炉凉了,她手上的温度也逐渐下降,才被连戚送了回去。
齐暄如今已经一岁过,能简单的说活,也会表达自己的意愿,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外面的落雪,拽着江晚儿的衣衫就要往外跑。
他现在已经开始能自己下地走几步了,只是还不太稳健,需要人从旁牵着才行。
江晚儿发现这小崽子自从过来周岁,越发的黏自己。
为了让他在朝堂上听话点,江晚儿也乐意跟他加身一下感情,经常陪着他永慈宫裏学走路。
如今他已经断奶,连戚留下了范氏和另一位平日裏话少又安分的乳娘,其他打发了去,反倒是重新提拔了几个小太监过来伺候他。
江晚儿把他抱在腿上餵小米粥,小崽子一点儿不安分,肉爪爪乱拍,生生把一顿饭吃撑了打仗。
江晚儿是又气又累又想笑,看着他可爱的憨态,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谁知这小崽子惯会来事儿,脑袋向上拱了拱,对着江晚儿的脸颊‘吧唧’就是一口,然后自己咯咯咯地笑得欢实。
连戚站在旁边瞇了瞇眼睛,伸手将齐暄接了过去,拿出帕子将她脸颊上被齐暄亲过的地方擦了擦。
江晚儿正想说不碍事,连戚淡淡开口:“米粒。”
看着白色的手帕上站着的几粒黄点,江晚儿笑了下:“小孩子嘛!多可爱!”
连戚语气不明地嗯了一声。
然后江晚儿就发现,后来每次到用膳的时候,小崽子都不缠着她了。
他换了目标,开始死缠着连戚。
最惊奇的是,这小东西不闹他。
餵什么吃什么,乖的不像话。
江晚儿喝着碗裏的冬瓜汤酸酸地开口:“没良心的小东西,有奶便是爹啊!”
连戚正在给齐暄餵羊奶,闻言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反驳:“没有。”
江晚儿:“?”
连戚已经转过头,淡声道:“没有奶。”
“噗——咳咳!咳!”江晚儿反应过来后一口冬瓜汤全喷了出来,把自己咳嗽的脸都红了。
齐暄小东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奶声奶气地道:“母妃,噗噗!”
江晚儿:“!!!”
哀家记着你这噗噗是少去上官房的意思吧?
瞬间没了吃饭的兴致,不过这一桌子才也的确吃不成了。
连戚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让人将晚膳撤下,也没再让人重新做。
前朝事儿多,后宫也不虞多让。
连戚安顿好这一大一小,才起身去了书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齐暄满周岁后,几位阁老便把皇帝的印章送了过来,之前所有的折子都是由内阁共同商议后共同盖章,如今却需要永慈宫来做这最后一道手续。
这活儿自然而然是落到了连戚的头上。
听起来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儿,只要将阁老们处理好的奏折打开盖好章子即可。
可只有亲身做了才知道这任务有多繁重,哪怕阁老们都已经筛选整理了,每天送过来的折子也不下百道,这活儿就显得越发耗时间了。
看完最后一道折子时,已过午夜,连戚捏了捏鼻骨,有些疲倦地靠在书房的椅子上。
李合端着茶进来:“大人。”
连戚闭着眼睛没有作声。
李合将茶水给他添好,斟酌了半晌道:“您这又是何必呢?阁老们不是已经看过了么?”
连戚慢慢地掀起眼帘,李合头皮一紧:“是小的多嘴!”
坐直身体,连戚饮了口热茶,声音低沈还带着散漫:“你跟了我义父多少年了?”
李合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回答:“回大人,十七年。”
“嗯,也不短了。那为什么还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连戚说的很平淡,但李合还是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下:“是小的僭越了。”
啪啪的张嘴声在寂静的雪夜裏一场清晰,甚至可以说刺耳。
连戚不为所动,将所有的折子收好摆在托盘上起身负手。
“是义父让你提点我的吧?李合,跟我来永慈宫后悔了么?”
李合手上的动作停下,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血,摇头道:“小的不后悔。”
连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还在飘飞的雪片,语气寒凉:“嗯。如今皇上跟前的司礼是曹波在执掌,下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义父原来旧部也在慢慢被蚕食,若是我不多留意几分,只怕义父多年的心血就要功亏一篑了,明白了吗?”
这李合哪敢接话!
连戚虽然看着温和,但能被上一任司礼监大总管连永选为接班人的又岂是泛泛之辈?这位本身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些话明显就是说给连永听的,他只不过要代为转达而已。
“你下去吧,若是觉得在永慈宫做个杂役委屈了,我可以想办法给你调个位置,只是以后不该问的还是莫要多话才好。”
连戚的目光落在江晚儿寝殿的方向,学着她当初伸手接雪的样子,将修长的手指伸出窗外。
到底不是自己培养的人,用起来虽然顺手,但总归是隔了一层。
不能急。
年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江晚儿抱着小齐暄坐在銮轿上朝圣安宫而去。
头上的九尾凤钗熠熠生辉,华丽的赤金凤冠和庄重雍容的朝服压下她身上的稚嫩,看上去已经颇有一国太后的风仪,再不是那个处处进宫的胆怯小姑娘。
抱着身穿小号明黄龙袍的齐暄,江晚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紧张吗?看看她汗湿的手心就知道了。
这种大场面,不管参与过几次都忐忑,治不了。
圣安宫是大齐用来举办盛大宴会的地方,上次齐暄继位并未大肆宴请,朝堂之后便去了祭坛。
估计齐暄年幼,剩余的事情并未做安排。
但这次不一样。
今日的年宴不仅有歌舞,还有盛大的烟花,更有文武百官极其家眷前来觐见。
蟠龙浮雕臺阶遥遥在前,青瓷砖两旁林立着威严持戟的大内侍卫。
镀金的廊柱下更是规矩地站着丝毫不敢乱动的宫人,尽管看不到,大殿内数不清的人影已经跃入眼帘。
连戚眼神蟒袍官服走在他身后半步,趁着扶她下轿的间隙低声道:“太后娘娘,莫怕。”
江晚儿一瞬间心安。
只是这宫宴嘛,要是没点幺蛾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比如最近窝火窝的有些上头的嘉宁长公主,正磨拳霍霍地等着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um~目测芮侍卫要翻车!毕竟戚爷眼底揉不下傻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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