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摇摇头:
“羽儿,这两天下来,尤其是在惊狼岭那晚,我在薛仁越的魂印里,看见了那些往事之后。
我好像觉得,这‘人头鬼案’的真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可每次我想解开它,又总是模模糊糊的。
这案子的线索很多,我也推断过了很多,却始终还是有些疑点解不开。
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你这脑子,还会忽略什么细节?”
洛羽儿好像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赵寒,我差点都忘了,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太累了,所以脑子转不过来了?
我给你熬的汤,喝了吗?”
那一碗,差点咸掉舌头的汤。
剩一滴打脸……
赵寒点了点头,很淡定。
“都喝了?”
洛羽儿很高兴:
“恩,看来本姑娘的厨艺又大有长进了,哈哈哈……
既然赵寒你胃口那么好,看来你的寒症是真的好了,那我也就放心多了。
既然你身子没事了,那多想一想就好了。
前面,食人谷案、孔原、独孤泰等等那么多的事,多少的头绪细节,都被你看穿了。
这个人头鬼案也一样,那什么细节,一定难不倒你的。
赵寒,我相信你。”
洛羽儿看着赵寒,莹莹的目光中,是满满的信任。
赵寒莫名感到心头一暖,咧嘴一笑道:
“谢了啊姑娘。”
这么说着,他把衣领略微收了收,遮住了自己脖子根部,那些隐隐的苍白色。
然后,赵寒又把宗长岳召集大家商议的事说了。
洛羽儿也是惊讶,说‘恶鬼’的事还没完,这吐谷浑又攻过来,走赵寒,咱们叫上无惧这就去县衙。
赵寒说,大胆出去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半张烧饼,说刚才买了二十张,大胆吃了十九张半,就帮他办事去了。
洛羽儿说都这种时候了,还去哪里办事?
“秦安谷。”赵寒道。
洛羽儿一奇。
她顿时想起了之前,那个偏僻的山谷里,那桩离奇诡异的“食人谷”案,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可这不都过去很久了吗,还去那里做什么?
赵寒说,他让大胆帮忙去确认一件事,如果走运的话,也许还能带回来一样重要的东西。
而且为了让大胆,能赶在吐谷浑的大军到来前回来,他还特意去借了匹快马。
洛羽儿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又看着了卧榻上的洛元堂,“爹爹在这里有这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咱们赶紧去县衙吧。”
“你先去,”赵寒道,“我还要再去个地方,找人办个事,马上就来。”
“好,我在县衙等你。”
洛羽儿也不问赵寒要去哪里办什么事,一手把那把巨刀提起,好像一点都不费劲似的,往门外走了出去。
赵寒环顾了一眼厢房四周,又看了看卧榻上睡着的洛元堂,也走了出去。
门外,黑夜渐渐笼罩了城池。
院落的四周,有许多灰衣汉子守着,赵寒和洛羽儿的身影,慢慢远去了。
厢房里,又变得黑沉沉的。
卧榻上,洛元堂依然安静地睡着。
忽然,一种很小很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纱窗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
卧榻上,洛元堂的身躯忽然一抖。
他的整个上半身弹了起来,下半身却还贴着卧榻,就像一具坐直了的僵尸。
纱窗上,那个东西映了出来。
是一个影子,僵直的黑影。
院外,灰衣汉子一个个面容冷峻,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
就好像,那个影子来自幽冥地府,根本不存在于人世间一般。
……
……
大唐陇右道边境,渭州。
黄昏下的城池,残阳如血,杀声震天。
州府衙门里,乱糟糟的一片,到处是惊叫逃走的人。
“刺史大人……”
一匹快马,冲进了大堂。
马上坐着个士兵,盔甲破碎、浑身血迹,他翻身下马,半跪在了地上。
大堂里,长案后坐着一个中年文官,他正是大唐渭州刺史,魏侗。
这堂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了别人了。
“怎么样?”魏侗一下站了起来。
士兵道:“大人,北城门还是没守住,胡兵的箭太密了,他们用大木撞破了门,攻进来了!”
“梁大都督呢?”魏侗道。
“都督他失踪了,是吴统军让小的来禀报大人您的……”
魏侗一下子坐了下来。
半晌,他长叹一声,忽然凝视着士兵道:
“你马上想法子出城,飞马前往秦州的上邽城,去告诉那里府兵统军孟凉,就说……”
嗖嗖!
无数支的箭突然划空而来,落在衙门的院落里,把许多正在逃跑的人钉在了地上。
惨叫声,顿时四处响起!
斜阳下,喊杀声若隐若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潮水一样,往这边涌了过来。
“刺史大人,“那士兵道,”胡兵攻进来了,您赶紧上小的的马,从后门出去吧!”
“住口!我乃堂堂大唐渭州刺史,岂是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之辈?”
魏侗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笺,递到士兵的手里:
“去告诉孟凉,就说吐谷浑军十万,已破渭州。
其先锋骑兵,预计不到两日,就会到达秦州上邽境内。
让那孟凉,马上飞马通报陇右大都督李孝阳。就说此次胡兵大举来犯,其目的,绝不只是侵扰劫掠,必定有别的更大图谋。
让他们务必做好一切防备应战,并立即快马上报长安。”
“是。”
士兵小心把信笺放入怀里,“大人您还是快上马吧,胡兵就要到了啊!”
“还不走?”魏侗道。
“刺史大人……”
啪!
魏侗一拍惊堂木,冷冷看着士兵。
士兵明白,魏大人他不骑马而去,而是让自己送信出城,那就是把唯一可能的生机,留给了自己。
士兵只好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深深一鞠躬,上马往后院飞驰了出去。
魏侗看着马匹远去了,这才整了整衣冠,抬起头,往堂外走去。
嘭!
门被撞开!
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中,数不清的胡人骑兵冲了进来,停在了院落里。
黑黝黝的马背上,坐着许多手持弯刀、戴着面具的胡人身躯,那面具上,都刻着一个诡异的图腾。
就像一个个来自地狱的厉鬼,俯视着那个中年官员。
面对无数的敌兵,魏侗昂首挺胸、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大唐渭州刺史魏侗在此,胡贼,来吧!”
呼……
风起。
血色的斜阳下,一片骑兵的海,把那个孤独的中年人,完全淹没了进去。